□周玉荣
接连几天,霏霏的春雨,像个天真的小姑娘,下一会儿,歇一会儿。又下一会儿,又歇一会儿。
这个下午,天终于清亮起来,露出微微的春光。傍晚时分到湖边散步,几天不见,湖边的草又窜出一大截,沾着雨水,湿漉漉的。个个草尖上,顶着一颗小小的水珠,像顶着一顶小小的王冠。
清少纳言《枕草子》里说:自天而降者,以雪为最妙。我却觉得,自天而降者,以春雨为最妙。好雨知时节,沾衣欲湿杏花雨,雨落风轻扬。春天的雨,善利万物,又充满诗心。当雨水自天降落,亲吻柔嫩的小草,像初生的婴儿,柔软却势不可挡地生长,像豆蔻年华的小姑娘,干净又透着那么一股思无邪。
草,实在是精灵般的植物。春时春草生。当春天尚在土里孕育生发,是窝在泥土里的草,最早感受春的气息和萌动,从土里探出小脑袋。最喜欢丰子恺的画。他的笔,画小草,画垂柳,画双燕,画儿童,画踏青的游人,一笔一笔,天真烂漫,透着俗世的热闹可亲。在他的一幅画作中,柳丝低垂,燕子斜飞,一女与两小儿面向而立,一小儿手指着脚下的草。画上题字:“儿童不知春,问草何故绿。”是呀,为什么这草就绿了呢?
丰子恺说,其实春工不在花枝,而在于草。一棵小草微如尘埃,缠缠连连长在一起,一经成片,却是回春的大地上最铺陈的春色,奔腾又大写意。青青小草,连连绵绵,演绎着生命力的蓬勃葳蕤,真乃人间绝色。
眼前的草,从草色遥看近却无,到浅草才能没马蹄,到现在连绵开去。一片爬上磨子山,爬向山的后面,一片绕着芙蓉湖做圆周运动。目力有限,草无限,这么近,又那么远。
夜色渐深,草里正在发生一些隐秘的事情。一些叫不出名的小虫,在草这个大舞台里,开始夜晚的歌唱,尤其是这雨后初晴的夜晚,唱得更欢更闹。能明显听出来的,有两种声音,一种有点像知了的唱和,音质上的像,收敛了气息的浅吟低唱,不似夏天那种酣畅淋漓的高歌。另一种,嘶嘶嘶……嘶嘶嘶……始终是同一个音,袅袅不歇,似一根水平方向拉伸的线,连夜色都被拉得悠长悠长,让人心里无端生出一些念想,像水波里摇曳的水草,招摇却抓不住。
到底是什么在歌唱呢?是鲁迅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里的油蛉在这里低唱,还是蟋蟀们在这里弹琴?是已经故去的太婆说的,会发出声音的蚯蚓在歌唱,还是我突发奇想,认为是蜗牛在表演呢?打开手机电筒,走向草丛,去找答案。可是,每每循声而至,手里的树枝还没挨到草,歌者就停了,这样的草丛,适合歌者演唱,也适合歌者隐蔽遁形。
草木有本心。这样的夜晚,适合各不相扰。就像顾城在诗里说的:草在结它的种子/风在摇它的叶子/我们站着,不说话/就十分美好。结种子,那是秋天的事情。春天的草除了生长,还是生长。
(作者单位:安徽省青阳县公安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