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李 佳
民警田华有个习惯：每天删除微信聊天记录。田华是一名基层户籍民警，她的微信不只是个人的社交工具，很多时候她还通过微信与疑难事项当事人沟通。每当事情圆满解决，田华就会把相关的聊天记录删除。
而与一个人的聊天记录，她迟迟未删。
那是一位外来媳妇，她的户籍申请，田华办了整整半年。她们之间的聊天记录，足足几百条。之所以没删，一开始是因为难题多，她担心有反复。渐渐地，又增加了一个原因：相识半年，在共渡数不清的难关中，积累了太多感动，在那些质朴的文字里，田华看到了“值得”，也收获了户籍民警的满足感。
一
今年1月，一位中年女士走进派出所的办事大厅，但一直踟蹰不前。
田华见状，主动上前接待。
“我知道多数没有希望的。”面对热情的田华，女士面有难色，迟疑了许久，才缓缓道出了心事。
原来她是个苦命人。女士姓董，湖北人。原本，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。她与丈夫年少相识、大学相恋、毕业后结婚，婚后情感甚笃，育有一子。丈夫业务能力强，很快成为技术骨干，后作为人才引进来到上海。眼见小日子蒸蒸日上，夫妻俩决定携手在上海打拼。随后，董女士辞掉工作投奔丈夫，儿子的学籍也顺利入沪。
哪知天有不测风云。2016年，董女士的丈夫因病离世。事发突然，董女士用了很久才走出阴霾。然而，当她想让生活回到正轨时，才发现许多事已然“面目全非”。当初投奔丈夫而来，她自己在上海没有户口、没有正式劳动关系，如今丈夫走了，她要面对的不仅是形单影只，更有“身份”问题横亘在前。对于一心想着“投靠配偶”的董女士而言，丈夫去世，俨然成了她和新生活间的一道鸿沟！
离开此地？她不甘心，这里有丈夫生前的愿望，更何况儿子的户口和学籍已经“落沪”；留下来？她的未来该何去何从？不知有多少次，她茫然地来到派出所门口，犹疑再三，又黯然离去。
直到遇见田华。那一天，虽是冬日，依然有阳光照在她的身上，让她由内而外感觉到“暖”——她听到田华清脆而热忱的声音：“我们可以试试！像你的这种情况，或许可以投靠儿子，只要材料齐全，便有希望！”
那一天，是丈夫走后，董女士第一次露出由衷的笑容。
二
事情不易。
“这类户口复杂，需要的材料多，我给你列出来，你能按时准备好吗？”当田华问董女士这个问题时，自己心里面已做好了排除万难的准备。看着董女士惊喜的神情、转身离开时的雀跃背影，田华的心也被轻轻触动了一下。
然而，后面的事情，比预想中的还难。
待董女士把基础材料备齐后，田华立即发函到原籍核实。没想到得到的回复竟然是：董女士的儿子改过名字，提供的出生证也是后补的。
这就麻烦了，需要进一步佐证。当田华联系当地职工医院后，回函却迟迟不来。后经多方打听，才得到答复：因时间久远，医院经过一系列搬迁、归并，不少材料已经遗失。
田华没有放弃。一方面，她锲而不舍地与相关部门沟通；另一方面，抓紧跟进其他材料。数日后，终于等来了好消息：当地民政部门、卫健部门和派出所纷纷回函，结婚档案及相关证明找到了！
本以为是“柳暗花明”，想不到，新的难题又来了：新旧材料一对比，身份证号码不符！连董女士自己也蒙了，她只能回忆起他们在老家迁过几次户口，难道当时手动登记发生了错漏？
——这是个大问题。但时过境迁，要想理清楚，可就难了。
“咱们一步步来，总有办法的。”田华一边安慰董女士、一边给自己打气。先做笔录，她耐心启发董女士回忆过往，把户口迁移的前因后果都讲清楚，记录、固定下来；接着就是找证据，一方面，是田华根据董女士回忆的迁移轨迹，想办法分别联系相关派出所，调取相关资料；另一方面，就要靠董女士自己了，她需要回原籍，开具身份证号变更证明……
围绕“身份证号”的调查，是董女士申报户籍迁移的最后一环；而这个户口，就“卡”在这一环上。原籍地派出所回复，由于受灾原因，2000年前的档案材料几乎全部毁坏——天灾所致，为之奈何？
眼看审批时限越来越近。“算了，田警官，放弃吧……”董女士心生沮丧，萌生退意，给田华发了消息。收到消息后，田华立即联系董女士，劝她“再试试”。“还能有什么办法？”“再梳理一下你丈夫的遗物，或许有新发现！”
一个深夜，田华的手机连响数声，她连忙查看，是董女士。“田警官，我找到啦！”接着，是一连好几张图片，其中有两张分别于1988年、1991年签发的旧身份证，还有一张儿子的出生证，那上面有他们两夫妻的名字。“8年了，他走了8年，原来这些东西还在，就夹在他的本子里！”冥冥中，自有天意护佑。
三
“卡住”的最后一环，通了。在回沪的列车上，董女士似乎看见自己的世界云开雾散。微信里，她感慨地说：“很多次我很沮丧，谢谢你没有放弃！”她兴奋地说：“整整半年，终于有了希望！”她由衷地说：“真想抱着你大哭一场，谢谢你的坚持、鼓励、帮助！”……
她还说，田华办事带着温度。而从董女士的许许多多留言里，田华自己也感觉到了温度。赠人玫瑰，手有余香。
这也是田华做了26年公安工作、最爱户籍岗位的原因。每当实实在在地帮助了别人，她的内心就充满快乐。在平凡的户籍岗位上，她见识过世间百态，也体验过苦乐悲喜。她珍视每一份“惊喜”，也用心收藏它们。对于背后的故事，她如数家珍；对于这些时刻，她视若珍宝。
在她的“藏品”中，有难题解开的瞬间，有群众的片语只言，还有的特别“可爱”：一位老阿姨把她们的故事写成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文言文；还有一位老先生，为感谢她，郑重填词，名曰“江城子·丁丁迁户”（丁丁是田华的网名），在词中，他饱含深情地写道：“警务公开问民声。喜泪盈，政务升。国家强盛，百姓幸福呈。欣逢盛世观天好，大上海，国际城。”……珍藏这些，别无所求，田华觉得，她想要的“结局”都在这些瞬间里。
（作者单位：上海市公安局浦东分局）
